话说昭出了画舫,洪振牵那匹乌骊上前,昭扔下一句“都别跟着”,甩下众人,独自步行往gong城大内。前朝扩建时,北院仿照上京规制,外围皇城,内有gong城。皇城以白莲潭琼华岛为中轴线,西侧是永安gong黍离殿、用于宴客的兴圣gong诸殿,东侧是大内玉熙gong。昭从琼华岛上岸,一路西行,从西华门入大内gong城。
是夜晴霁无月。昭于金水河桥上伫足,极目远眺,但见北侧山峰嶙峋崒嵂,雄伟gong阁高插入霄。他心中陡然一阵空空落落,于是仰tou巡睃漫天星辰,寻到了横斜天北的七星。斗魁第一颗星名天枢,字贪狼,它往上直指的星,便是紫微垣中群星拱绕的北辰帝星。
昭仰tou望了良久,最后叹一口气,又垂首看了看御河中衣冠楚楚的倒影,片刻后,才默默转shen离去。
至玉熙gong前庭,老远就听见有拍-哒拍-哒的脚步声,却不似往常轻快盈巧,反而一长一短,跛脚一般。昭抬tou瞧,果然见羽黛正朝他的方向跑,后面跟着从偏殿追出来的内侍。见他抬眸,小姑娘猛然缩住了脚步,浑shen打了个激灵,咬着chun怯生生dao:“昭……昭哥哥……”
他招招手,羽黛才踟蹰着一瘸一拐过去,停在离他两步开外,低着tou又叫了一声:“昭哥哥……” 语气yu言又止。昭瞥了一眼她膝盖,淡淡问:“知dao错了?” 女孩儿低垂的脑袋轻轻点一点,咬着chundao:“我……我不该以怨报德。” “然后呢?” 女孩儿tou垂得更低,委屈地xi了xi鼻,轻声dao:“我明天去锦院……给……给温姑娘dao歉。” 昭淡淡一“嗯”,“以后若再犯,罚三倍于今日,记住没有?” 羽黛又点了点tou,抬tou望了他一眼,轻声dao:“记住了。” 昭瞥了眼泪汪汪的小姑娘,声调缓了几分:“回去歇息,书明日再抄吧。” 说着抬手叫偏殿追来的内侍进前,抬高声音吩咐:“宣人,给郡主瞧瞧膝盖。” 就要转shen离去。羽黛心一横,双手攥住男人手腕,求dao:“昭哥哥,我……我有话要对你讲!”
昭扭tou望时,只见羽黛泪眸中han了某种呼之yu出的情愫,仰望他的目光中三分急切,三分期望,三分哀怨。他一怔,半句“怎么——”方问出口,羽黛打开手,手心握着一枚玉扣,颤抖着声儿dao:“昭、昭哥哥,我、我……我……我这枚玉扣……我……我想送给你!我……我不要给阿济善那个蠢货……昭、昭哥哥,我……我喜欢你……我、我想嫁你!” 一边说,一边将那枚玉扣yingsai进了他大掌里。
楼兰盛产宝玉美石。鄯善有传统,子女至三四岁时,父母皆为其雕一枚玉扣;富贵者用宝玉、平民用次玉、贫贱者实多用石。玉扣上雕狼、羚、牦等动物,形态各不相同。待到成婚,夫妻双方互相交换玉扣,方算礼成;后来习俗慢慢演变,玉扣逐渐成了定情信物。若鄯善女子嫁外族男子,或男子娶外族女子,也会按本族传统,为孩子雕一枚玉扣。昭却实则从没有过自己的玉扣。他的那枚,本是鄯善昭容的。
昭凝望掌心里的玉。拇指大的玉扣上雕了一tou蜷卧的母狼,xiong脯下、腋下、肚pi下钻出三四只小狼,玲珑别致,巧夺天工。他正捧着玉怔怔地看,一颗豆大的雨珠蓦地从天而降,“啪”地砸在玉扣上,碎了他满掌水渍。四周围也噼噼啪啪淋淋落落降下雨来,他抬tou望去,但见两刻钟前还晴霁的天空,此时已阴霾密布。他又低tou去看羽黛。小姑娘秀发被雨水微微淋shi,仰着白皙稚nen的小脸儿,一双明澈鹿眼正急迫又期待地求望着他。他蓦地就记起了石舫上,阿济善搂着豆蔻少女狎弄的模样。
昭垂下眼,避开羽黛的目光,将玉扣推回了她手中,低声dao:“我有喜欢的人了。你收好它,等长大了,给你真正喜欢的人罢。” 语毕也不再瞧羽黛,自顾自转shen离去,行出两步又忽然补上一句:“有孤在,阿济善不敢把你如何。” 不知是在说与羽黛,还是在说与自己。
玉熙gong前庭甚旷阔,雨越下越大。羽黛的哭声渐渐被噼里啪啦的雨声与gungun闷雷淹没。昭慢慢往前行,华袍绣裳渐次被倾盆大雨浸透。他忽然觉得那shen冕服很沉重,束发的金冠死死压在tou上,远比野外行军时shen上铜浇铁铸的盔甲要沉得多。他扯松了椎髻,金簪金冠“当啷”一声落在地上,他似是没听到一般,继续去扯xiong前的衣襟。大带、大绶、玉圭、衮服、蔽膝、中单……繁繁冗冗,层层叠叠,渐次落在雨里,许是因被淋透,落下时并无一毫丝料的飘逸,反而如石堕水般shi重、凝冷。他不嫌冷似的,脱得只剩薄薄一层素白单衣,披着发,跣着足,蹚着雨,缓缓前行。
洪振一干内侍远随在后,见主子如此,也无一人敢上去劝。守仁从玉熙gong正殿出来,远远瞧见主子单衣淋雨,慌忙叫人拿了狐裘与油伞,冒雨跑到主子shen旁,急dao:“诶哟喂!我的爷,这哪儿行啊!倒春寒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