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轻飘飘睨她，没应，视线落回桌面。詹知才注意他手边有份文件，白纸爬着蚂蚁样的黑字，她悄悄踮脚探去望，眼睛一眯，大概看清了最上的人名。

        许久，窣响停下。段钰濡将视线从资料上挪开，隔着个办公桌，三步开外，量清瘦的女孩仍乖乖站在原地，双手在背后绞来绞去，下颌微仰，黑眼珠放空盯在天花板折角，没注意他的动静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就是…”詹知眼珠滴溜溜转，直觉现在是好时机，这大老板看上去好说话，起码，表面上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啊，我厉害吧。”一被夸，詹知又高兴了，双手撑着沙发沿倾，眼睛成被咬弯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一会儿再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黑眼瞳懵懵看过来，像巢里被唤醒的小小动物，段钰濡很有耐心地等她两秒，直到詹知明白过来劲儿。

        得。

        还是逃不过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段钰濡淡淡一应，转了话题，“今天，是在骂谁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洗到发白的板鞋，边炸起的内搭白t，嶙峋锁骨往上，巴掌大的小脸，短发糙扎成小尾，黑亮倔强的眼睛大睁，所有生机在这一刻迸现。

        她默默把脚后跟放回地面，男人全程细细翻阅她的资料，倒是没再看面前这个大活人一眼。

        段钰濡垂颌敛掉笑意，理顺那叠资料：“詹知，是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站那儿，量竹节般清隽一条，小号校服挂上都宽大兜风，衣摆一圈松松裹住，底下探出同样看不出宽细的双。

        詹知想起自己中气十足吼出的那句“骟你爹”，后脊一阵麻寒。男人都会被这种骂句冒犯到吧？她琢磨半晌，糊：“就一男的。”

女孩被推进室内，铝门砰阖，她僵直背肩往前一看，端坐办公桌的男人恰恰抬了颌，顺利同她对视。

        绝对生气了吧？

        段钰濡失笑：“我没有恶意，我知，你成绩很好，上次月考年级第五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扑哧——

        ……咦？

        这不是问句，女孩也没答，黑枣仁似的眼睛盯人，像在问：怎样？

        “父母去世后，你住在舅母家，还有一个大一岁的表哥，一个小表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顿两秒，他屈指往桌面轻敲。

        詹知乖乖闭了嘴。偌大空寂的校长办公室，只有纸页被翻动，在哗响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位段总显然听见听清了，眸色深暗，眨眼间敛去情绪，鼻翼微收，线内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个…段总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詹知视线往他额一落，那儿估计就是被她砸的，现在理过，贴了两块……粉色HelloKitty创口贴？

        哒哒。

        比想象中要年轻，活脱脱一张美人面，五官线条墨笔勾勒，长睫如羽掀启，气质像办公桌旁边那盆松针盆栽，锐角光圆钝，清淑雅淡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没绷住，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咋啦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自带韧劲儿的少年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段总？段老板？段大哥？”女孩歪脑袋，手掌伸到半空一挥，落回去的同时锤了两下膝盖骨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甩甩小，肌肉因为刚才站那几分钟僵掉，现在才采取措施补救，松垮校服里的两条左右交换抬落，一一抚开麻痹经络。

        女孩子打了一激灵。

        能屈能伸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嗯啊。”女孩靠在沙发里胡乱点答。

        罪过罪过。詹知挥走心要笑不笑的冲动，抬脚哒哒走了两步，在距他三步的位置站停，郑重鞠了一躬：“段总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明晃晃的，藏都不藏。

        开口了，这声音也跟旁边那松针似的，凉凉淡淡，端小刺一扎一扎地挠人心口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他怎么…犯贱？”有地位有涵养的人就是不一样，侮辱的两字都转述得像安抚。

        段钰濡想起方才李德辉告诉他的，“这孩子没一点女孩儿样”。

        詹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为什么骂他？”温和的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哎呀，这不合适吧？”她说着，搓搓手，已经喜不自胜地蹦蹦过来，一屁往真沙发上跌，生怕他反悔的样儿。

        难怪李德辉当面儿那么护着她，说这孩子就是了点，没恶意，本不坏，就怕他一生气撤回资助，或是追究责任，把人小女孩一辈子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他先犯贱的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怎么会没有女孩样呢？

        “他在外边儿造我

        段钰濡收回视线，食指一点右边桌沿：“过来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德辉肯定不是这么交代她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