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清方缓声：“虎毒不食子。殿下肯定也不会轻生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懒得捡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，”李羡点，指着案上的月出瑶琴，“把它抱走吧。既然上了弦，要时常弹奏，才算不辜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苏清方：……也不能说这人懒。该忙的事他一点没少忙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现在和不会也差不多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事情毕竟已经过去四年，而且当初伺候我母后的人都殉葬了，很难说放在哪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说不定只是说得容易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如果，我真的恨他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琴音沉如钟、清如磬，谁能不爱呢。苏清方却晓得无功不受禄，拒绝：“我给你送弦，到来却抱张琴回去。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苏清方颇为动心，小心翼翼开口：“贵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苏清方笑：“你又不是不会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李羡了眉心鼻梁，“其人情古怪，主要看眼缘。乐意的，分文不取。不乐意的，千金不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苏清方但笑不语，又：“其实，当年之事，发生得突然，皇帝也难免会气急，谁也没有想到先皇后会自裁。你不要过于郁结。而且王氏举事的真相还没有完全明朗，一切都是未知数。先皇后可能也和你一样，是无辜受牵连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苏清方忍不住叹息，瞥见屋外天色昏黄，自己竟然在太子府呆了这么长时间，辞别：“时辰不早了，我要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殿下如果真的知，”苏清方面有忧色，“应该搬回东。诚如陛下所说，这里偏远，远不及东贴近中枢。而且你一直呆在这里，很难不让陛下认为是衔恨在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苏清方瞳仁转了转，试探问：“不会是你不合他的眼缘，没讨到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皇的规矩是皇帝定的，甚至整个天下的规矩都是皇帝定的。事死如事生，让人给自己的妻子殉葬，到底是深情，还是薄情呢。

        李羡没说话。

        李羡有点自嘲的语气：“当然。我若真想不开寻短见，你现在也见不到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旁人恐怕会让他莫怨君父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清方不解，“先皇后的东西不都原封不动保存在椒藻殿吗？怎么会找不到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所以寻死也就是说得容易了。”苏清方摊了摊手，轻巧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这样吧，”李羡，“飞石山下，有个隐士，培育了一种素心兰花。你替我走一趟吧，就算我们换。你得了琴，我得了花，也算各有所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苏清方摇，“并不仅仅如此。殿下是说得出‘满齿不存，犹在也’的人，定不会轻易赴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羡瞥了苏清方一眼，“你倒是通情达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羡微笑，带着秋风般的萧索，“我最恨的，不是他把我关三年，而是他不相信我和母后。问也不问、查也不查，就将我羁押，还死了我母亲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苏清方一顿，“也算……人之常情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学过，捡起来很快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苏清方垂眸，不知该说什么，只剩下无力的一句：“死者已矣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苏清方惊然，“我朝不是不许人殉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沉默就是承认了。苏清方想。

        李羡抬看了看从始至终没有改变的房梁、他望了三年的房梁，曾经也想过一绳子吊死，“我当时想，他为什么不直接赐死我？我当不怨。九泉之下，说不定还能找母后、舅舅问清楚，到底是怎么回事。而不是像现在，似乎连曾经的恨也成了笑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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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李羡恹恹：“我不想住那里，只是因为会时常梦，想起因我而死的二百六十七个亡魂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羡反应了一会儿，才听明白苏清方给他绕出来了，半是调侃半是夸赞：“你能自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仅仅从这个数字，已经可以想象曾经的惨烈。东之内，死去二百六十七人，东之外，又有多少人受牵连？

        李羡：“我在暗中查找那枚私印，不过还没有找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幽居临江王府的三年岁月，矇昧得已记忆不清。在东暂押的十八天，却还历历在目——持械的官兵破门而入，婢宦官惊得乱窜，混杂着哭天喊地的哀嚎。

居更合适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然而扪心自问，哪怕最后的真相是王氏谋反，皇帝的作为皆有理可据，李羡恐怕也没办法再以一颗平常心对待他父亲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清方娓娓：“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，叫苏鸿文。他母亲生他时发子痫没了，父亲因此很疼爱他，说不学无术也不为过。我母亲是继室，又格柔顺，不想让人说她苛待继子，就时常让我忍让。我和平小时候没少受苏鸿文欺负。我有时候也怨恨父亲，为什么同样都是犯错，不好好教苏鸿文。我尚且如此，何况皇帝把你关了三年。”